丁峰的博客 Free is a matter of liberty, not price.

我的外婆上个月在春节前两个星期的时候去世了。她80多岁了，本来身体还挺健康的，成天说说笑笑走走逛逛的，但在去年12月初一天晚上，毫无征兆的突然发作脑溢血，然后住院，持续昏迷一个月多一些，其间如同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眼瞅着一点一点把蜡烛油熬干，直到熄灭，在1月中旬过世。

在过去两个多月里，我虽然一直很难过，但本没打算在公开的博客上说这事，因为比较私事。不过上周偶然的拧开电视，看到了上海电视台第一财经频道叶蓉主持的《财富人生》节目，正好那一期是采访李连杰。我本来对第一财经并不感冒，对叶蓉更不感冒，很少看这节目，那天只是偶然被我看到；我本来对李连杰还有些好感，于是耐着性子看完那期访谈。

李连杰果然很不错。很有深度。我发现果真是殊途同归、所见略同，他对生命的感悟，倒是和著名的Steve Jobs（苹果创始人和CEO ）在那篇著名的在斯坦福大学的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的演讲的观点有几分神似。我自己在这些年也亲眼看到和经历过很多身边的亲朋好友的离去，包括最近这次的外婆过世，因而也有些想法，愿意写下来。

我的第一个感悟：物质财富，名啊，利啊，当真当真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因此这些名利之物，永远不应该是生命追求的终极目标。真正的生命目的，应该是一个让人生有点意义的东西。

我的外婆刚刚脑溢血住院的时候，我去医院看她，她已经昏迷。我只看到的是一张几乎干瘦成木乃伊的脸，和病床旁边大大的蓝色氧气钢瓶，她左边鼻孔插着氧气导管，右边鼻孔插着另一根软管。她的脑子里面由于血管破裂，有血块淤血积压损伤神经，所以当时已经无法自己正常的呼吸和吞咽了，所以另一根软管其实是长长的直接通到她胃里，而每天分几次有针筒注入稀米汤、牛奶、鸡汤之类的流质食物通过那个软管供给维持她的生命。

她的病床旁边放着一个9寸电视机那样大的监测仪器，绿色的波形一直在更新闪动，旁边还有红色数字显示她的心率、血压、呼吸率等等各种表征生命的指标，还有个大大的红色的如果某些指标超过正常值就会亮的警报灯。所以掀开被子，你会看到她的身上和一侧手上放置了很多导线和监测仪的探头。

我在病房里陪在外婆床边一整夜。我抓着她的手。她依然失去意识。大部分时间处在昏迷状态，没什么反应。偶尔不昏迷，抓她的手她有反应，摸索着摸摸你的手，有时候还睁开眼看看你，但眼神空洞，明显是认不出任何人，而且由于她已经不能说话了，谁也不知道她到底脑子里在想什么，或许她脑子的正常思维已经被溢血损坏了。

夜深人静，静悄悄的病房里面，看着绿色的波形在监测仪屏幕上闪烁，我就在想：当生命到了只能用这些绿闪闪的波纹和红彤彤的警报数字来表征的时候，你还有什么呢？荣华富贵还有什么用？比尔盖茨、巴菲特、李嘉诚如果遇到这样的疾病和终老，他和平民老百姓又有什么区别？或者如果比尔盖茨的父母到了八九十岁终老的时候，他纵有富可敌国的财富，又有什么用？或许那个时候，最适合心境的是那句歌词 what’s the use in being a millionaire If I can’t have you （如果没有你，我要百万富翁又有什么用？！）

任你盖世枭雄也好，或任你卑微贱民也好，最终要走的时候，还不都一样可能要受病魔折磨，最终一样就是一个骨灰盒而已。所以荣华富贵千真万确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所以虽然物质财富对每个人都很重要很重要，但绝对不是也不应该是最重要的，更不应该是生命追求的终极目标。真正的生命目的，应该是一个让人生有点意义的东西。而我们在活着的时候，恐怕就应该经常扪心自问：我们到底想要给这个世界留下点什么呢？我们活着到底是为什么呢？

而李连杰在节目里也谈到：

李连杰：其实，真正来讲我是1997年开始做一个人生的思考，那我觉得一直生命中，不管是西方人，东方人，我们都在为四样东西，情啊，名啊，利啊，权啊。这是人生，人类都在追求的四个东西。因为觉得说你追求了这个四个东西，你的幸福指数就完成了，但是到了我1997年的时候，我会发现，似乎在某一个行业里面我已经拥有了这四样东西，但是周围身边香港很多那时候有钱的人都拥有这四样东西， 但是我发现很多人并不快乐，那就开始研究，如果是抱着这四个人生的目标继续走完后半生，那时候我34岁，我觉得走完后半生到我70岁，如果我还是觉得这四个目标是人生的追求的话，可能到了老也不快乐。所以那个时候我觉得说不行，我要去研究生命是什么目的推使的人类的发展，为什么要生存？（寻找快乐的真谛）

李连杰：……有人为几十亿着急，有人为几百万着急，有人为几万，可能老百姓就为几千块在着急，我最近身边有一些朋友突然，真的，六、七十亿身家破产了，也有人100亿变成30亿了，心慌的不得了，我痛苦啊，我不知道怎么生活。我就笑了，这个十年前我就已经看过的故事，我说你30亿你还痛苦的不得了，隔壁有一个3万块钱还没有的人，那他怎么过日子？他还开开心心过日子。所以你发现财富，物质在某一个程度上给你达到了 暂时的满足感和暂时的快乐。

李连杰：所以用了7年的时间在研究这个，那么我一直还在研究，只是说海啸突然发生了的时候，你会觉得在我说的这四个理由里头，在生死的关头没有区别。

李连杰：不是这样，这样的，它的应当是一下就给你盖过去那种感觉，所以到最后，其实那个保姆和小女儿给冲走了，我已经拉不住冲走了，我只能抱着大女儿，那个时候你会思考说，原来在死亡面前，有钱没钱，财富没有财富，权利什么都没有用……

李连杰：……人家说你一个大明星真了不起，平易近人，我说五千年一摆，我们近代这一百年中，20年中，你有个机缘在，这20年中的某一个行业你做了点成就，您就当自己是根葱，五千年一起你这20年都找不到了，还拿放大镜找那20年……

李连杰：这个是没看懂生命啊，名利带不走的，名利是别人给你的一个符号，如果我为了名利生活，那我就是名利的奴隶，……所以他是人们给你的一个标签，你为了别人给你一个标签活着，为了那个活着，多不自在。真正的自由是心里的自由。

我在去年7月写的一篇《墓志铭测试》里面引用过Steve Jobs 著名的那篇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的演讲的话：

Remembering that I’ll be dead soon is the most important tool I’ve ever encountered to help me make the big choices in life. Because almost everything – all external expectations, all pride, all fear of embarrassment or failure – these things just fall away in the face of death, leaving only what is truly important.

我的第二个感悟：生命非常脆弱，所以首先容不得我们去挥霍和浪费，其次我们要有勇气为自己的理想而活着。所以那句老话多少年来一直是适用的：”走你的路，让别人去说吧”。不要理会别人怎么看你，要有勇气坚持自己的道路，这是因为生命真的非常脆弱，不仅年迈老人会自然的生病和过世，其实即使是青壮年人，每个人都随时可能离开人世。做自己的选择，同时承担自己的责任。

李连杰说：

李连杰：巨星，巨星还有不够，给弄一个功夫皇帝，给你加吧，反正就给你形容词加，其实别人加什么都不重要，我在过去几年里头，就是做慈善，有人说你是慈善家，有人说不是，有人说他是社会企业家，有人说不是，他是灵魂企业家，我说你再说悬点，我最近还说我是乞丐行不行啊？就是说其实这名词根本不重要， 别人怎么形容你，笑一笑，不会影响我。你说我神经有病也可以，你说我什么，我不会受任何这个世间影响，我很开心，重要的是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李连杰：这个东西都是太虚的一个东西，这是别人对你的形容词，根本不重要。

李连杰：不重要，因为我已经找到了可以幸福快乐的东西。

李连杰：……我说我心里很自由，你说我是什么也可以，不学无术，胡说八道也可以，你说我什么，改变不了我，我就笑一笑，你说谁呢，笑一笑，跟我没太大的关系，因为我发现我的生活是我对生命的态度和认知，我不会被任何东西语言影响我自己……

而 Steve Jobs 说：

You are already naked. There is no reason not to follow your heart.

Your time is limited, so don’t waste it living someone else’s life. Don’t be trapped by dogma – which is living with the results of other people’s thinking. Don’t let the noise of others’ opinions drown out your own inner voice. And most important, have the courage to follow your heart and intuition. They somehow already know what you truly want to become. Everything else is secondary.

Your work is going to fill a large part of your life, and the only way to be truly satisfied is to do what you believe is great work. And the only way to do great work is to love what you do. If you haven’t found it yet, keep looking. Don’t settle. …… So keep looking until you find it. Don’t settle.

我的第三个感悟：对生活要有真正的感恩之心。碰到挫折和困难，不要抱怨，因为你没什么资格可抱怨。

感谢我依然活着、健康的活着、经济和人格都独立、有家人、有朋友。生命真的是如此脆弱，以至于有很多很多人在病床上为能不能活着在斗争、很多人一辈子可能都吃不饱饭、一辈子都没机会接受哪怕一丁点像样的教育（长假不要尽去旅游胜地观光，有空去去西南和西北的山区、农村，就知道交通不便，大山、自然环境急剧恶化、沙漠化……是什么样子的了，参见我两年前的博客《 新三座大山》）……。所以要感谢生活。我们已经很幸运了。比你不幸的人太多太多了。你的任何抱怨都是矫揉造作的无病呻吟，不值得同情。不要抱怨。要感恩。

李连杰说：

李：从十四五岁开始，我经常跑到那种荒山野岭坐在那，或者经常跑到寺庙里坐着去，星期六，星期天想事。我记得去得最多的就是圆明园，圆明园没人，也不用门票，进去特沧桑，那种破烂，山水，完了以后，一个人坐那看着太阳夕下，那种整个一个怀才不遇的古装事件，梦想未来，有能力做不到，有劲使不上，那种怀才不遇的感觉。

叶：这个形象我想离大家很陌生，因为大家觉得一个觉远和尚那么阳光的一张笑脸。

李：其实整个社会在欢天喜地看着那么一个了不起的新人出现了，其实那时候是我自己在最低潮的时候。

叶：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钻出那个最困难，最狭窄的地方？

李：最困难的时候，其实挺长一段时间的，一生没有好好读书，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个朋友他就用了五天帮我补中国五千年文明史，真的五天。

叶：就这样讲？

李：就从人类的语言开始，怎么发生的，人与人之间怎么交流，时今之前，耗子怎么来的，完了就中国历史，就是这么理顺的，五千年，每一个朝代每一个朝代，我就每天要背的，五天。

叶：理顺之后心境觉得有改变吗？

李：你发现原来不是你这么倒霉，五千年很多人都倒霉，很多人已经成功了，啪啦啪啦又倒霉了，因为一个年轻人的心态，事业就在你生命里，你就觉得我最倒霉，我怎么这么倒霉，我怎么这样，反正钱拿不到，你们都觉得我好，其实痛苦。后来你发现历史，哎哟，写史记的人对整个民族这么大贡献，被别人给阉了，这个东西怀才不遇，整个江山打完了，韩信又给人干了， 你发现比你倒霉多了，你在历史的长河中理了五天以后，就整个人生就换一种思维了，我记得有几句话对我人生在那个阶段我一记下来就一直没有敢忘过，没有忘过，我就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就是那个年代我学了这两句。千金散尽还复来，天生我材必有用，我有的时候就记住那两句，很多记不住了，但是我觉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我就记住了，就是那个时候学的。从五千年一直拉到近代史，我觉得对我一生受用。

总结一下：

• 我的第一个感悟：名利之物，是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它们永远不应该是生命追求的终极目标。真正的生命目的，应该是一个让人生有点意义的东西。
• 我的第二个感悟：生命非常脆弱，所以首先容不得我们去挥霍和浪费，其次我们要有勇气为自己的理想而活着。做自己的选择，同时承担自己的责任。
• 我的第三个感悟：对生活要有真正的感恩之心。碰到挫折和困难，不要抱怨，因为你没什么资格可抱怨。要感恩。不要抱怨。

相关链接：

• 财富人生 2009–李连杰访谈全文（fortunetime.biz这个网站做得挺烂，网页也只支持IE，我把全文拷贝出来贴出来了）
• Steve Jobs address ‘You’ve got to find what you love,’ ‘Stay Hungry. Stay Foolish.’
• Ding Feng’s Blog 《墓志铭测试》
• Ding Feng’s Blog 《要孝，不要顺》
• Ding Feng’s Blog what’s the use in being a millionaire If I can’t have you
• Ding Feng’s Blog 《新三座大山》